我想起,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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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时候会想起很多事。从初夏还没熟透的蜜桃纹路到那天同桌额头上没擦干净的汗珠究竟是如何被风揩去的,抑或是昨天路过的那个粉衣服粉头发的女孩,是否在摸索着寻找宇宙里粉色样貌的一颗星球。

合不上的双眼干脆大睁,盯着黑暗中勉强能辨认出是白色的天花板。黑漆漆的天花板像拍立得相纸上没有曝光好的暗处,躁点涌动。它像一条暗河垂着含有笑意的眼睛,照给我很久以前似乎还在流动着的回忆。


我承认,只是想念一些傻不溜秋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望着窗口埃里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像是站在退潮的海边,任由沙子一阵一阵从我的脚趾间滑过,到最后只剩下堆积在脚底的一滩烂泥。有一个人,姑且称之为“他”好了,在咸咸的海风里朝孤立着的我扔了一团沙子,“你怎么了吗?”他嬉皮笑脸的。可是我才认识他不久,只敢支支吾吾地叙述七零八碎的语言,是手指在狭窄的黑键上爬动时的小心翼翼。

可是他蹲在沙滩上乐呵呵笑的样子很是真诚。他不急不躁,听我零落的话语像生疏的孩子在初次弹奏肖邦练习曲,一根手指像是在沙滩上无所谓地画圈般翻动着自己的数学笔记,或是抚摸着自己长相奇怪的抱枕。那个时候,真诚对我而言是一首乐曲。在我的嘀咕中,他试图回应着我,像是牵着我的手走到琴键上,邀请我一起演奏长达一整节晚自修课的曲子。我时而犹豫,时而急得在高音区胡乱踏出一些小二度的杂声来。他好像沉稳笃定,在低音区接连着给我走出大三、大六、大六四和弦的工整步伐。我也许不知道他弹的是来自哪一时代哪一作曲家的哪一号曲子,只是我心里的高音谱号咯咯笑着,和我说“你一直因为长相过于简单而瞧不起的低音谱号,也有这样的魅力喔。”

我不记得那晚是琴键轻得像云朵,还是云朵快乐得变成五彩的琴键,慢悠悠的叙述像是云朵那样轻盈而毫无顾忌,也像是悠长的乐曲抚平皱角的心。铃响,我听见数把椅子摩擦地板犹如没上紧弦的大提琴低吼,我抖抖裙摆,小心地从很高很高的琴键上一格一格落下来,他也踩出最后两个音级,我记得是mi到do,好老土的结尾方式。可他摆摆手,仿佛是要为自己的老土辩解一般地说:“我也不懂啦,但聊聊还挺好的。”他又牵着我的手,将我送回地面,送回现实。大提琴稀稀拉拉的尾音也悉数落尽,我走在回寝室的路上,月亮在空中像水一样哭着,我说好感动啊,你知道被信任被赋予真诚的感觉吗,月亮?

我会说我是最喜欢真诚的人,但当别人问我真诚是什么时,我却总是失声。现在,在明白播放温柔的大调和弦乐曲并没有办法让我入睡的午夜,我托天花板表面涌动的暗河,用它的水流告诉世界上的很多很多人,我说真诚轻得像云朵,听起来是乐曲的声音,触碰起来是琴键的柔滑和触动。